资产负债管理是保险公司尤其是寿险保险公司稳健经营的重要基础，在日趋复杂的金融环境中，良好的资产负债管理是寿险保险公司的核心竞争力。2017年7月，保监会向相关保险公司下发了《关于征求对保险资产负债管理监管规则的意见及开展行业测试的通知》，完善了资产负债管理监管体系，确立了资产负债管理的行业标准，同时推动了保险行业的持续发展。在当前的监管形势下，保险公司应如何从容面对？
保监会的监管规则同时适用于寿险和非寿险保险公司，而本文将从寿险保险公司的角度简单地分析目前监管环境下公司应当如何做好资产负债管理。
资产负债管理产生的背景与监管趋势
随着金融经济的飞速发展，保险业务不断开拓创新，资产负债管理暴露的风险与矛盾愈加突出，健全资产负债管理显得尤为重要，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资产负债管理是寿险公司经营的内在要求
寿险保险公司的负债期限长，流动性要求高，给付不确定，加上产品的多样化和保单内嵌的选择权，使得寿险保险公司的负债结构更为复杂。尤其在市场动荡剧烈时，期权的选择权可能给公司带来巨额的损失。资产负债管理通过模拟和监控资产端和负债端的波动情况，找寻最优投资策略，帮助公司应对负债端复杂多变的情况，显著降低现金流风险。
2、资产负债管理是财务风险管理的必要手段
寿险保险公司目前面临多项风险，包括保险风险、市场风险、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等。这些风险往往相互关联、传导，对各风险单独进行管理难以达成对公司整体经营风险的管控，应在资产负债管理平台上进行协调管理，充分利用风险分散效应，有效控制整体风险。
3、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急需完善资产负债管理
一方面，低利率环境为寿险保险公司的资产端和负债端带来更大的压力；另一方面，国民经济增速变缓，各金融企业维稳发展，作为“新国十条”中金融体系的“支柱力量”，寿险保险公司在追求规模增长的同时，需密切关注风险管控。这需要公司完善资产负债管理体系，全面提升风险管理水平。
4、监管导向由“软”向“硬”的转变推动资产负债管理的发展
过去数年，中国寿险业暴露了些许问题。一是资产管理与产品定价和销售“两张皮”的问题较突出，资产管理部门很少参与到保险产品的设计、定价和销售中。二是保险公司被赋予更多的投资自主权、选择权和风险判断权，为风险管理带来了挑战。保监会对此高度重视，陆续发布了一系列资产负债管理相关规定，积极推动资产负债管理体系建设工作。尤其是2017年299号文《关于征求对保险资产负债管理监管规则的意见及开展行业测试的通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从治理架构，管理能力评估到量化结果评估的资产负债管理监管规则。下图为保监会各项规定发布的时间轴示意图：
图：资产负债管理监管相关规定
2016年底，保监会决定启动资产负债管理监管制度建设工作，成立了工作小组，召开了动员会，正式启动该项工作。
2017年5月，保监会对部分公司进行了第一轮的资产负债能力评估和量化评估的测试。
2017年7月，保监会向保险公司下发《关于征求对保险资产负债管理监管规则的意见及开展行业测试的通知》（以下简称“行业测试”），组织行业开展资产负债管理能力试评估和量化评估测试工作。下一步，保监会将进一步完善相关规则，研究制定《保险资产负债管理监管办法》，并组织信息系统的搭建和培训工作。整套制度计划于2017年年底正式发布，自2018年起开始试运行。
监管规定和行业测试情况概览
本次监管的规则包括能力评估规则和量化评估规则，多维度多角度评估保险公司的资产负债能力和资产负债匹配状况。
能力评估规则从“制度健全性”、“遵循有效性”两个维度出发，分别针对“基础与环境、控制与流程、模型与工具、绩效考核及管理报告”五个部分，对公司的资产负债管理提出更细致的要求。
量化评估规则涵盖“基本信息”、“期限结构匹配”、“成本收益匹配”、“现金流匹配”、“综合压力测试”五个部分。从基本情景和压力情景两个方面评估“期限结构匹配”、“成本收益匹配”、“现金流匹配”对公司的影响。
图：资产负债管理制度框架
在2017年5月，保监会抽取了14家公司进行了第一轮测试。根据监管要求公司对自身的能力部分的每项要求进行自评，划分为“完全符合”“大部分符合”“部分符合”和“不合符”四类，随后汇总为最终评估结果。对于量化部分，则主要从基本情景和压力情况下公司的净资产，现金流缺口，利差和偿付能力充足率的角度进行评分。根据测试结果来看各家公司的平均水平接近60分及格线，但不同公司的存在较大差异，各公司水平参差不齐，总体来说公司的资产负债管理不论从能力评估还是量化结果的角度，都有较大的改进空间。
现行监管规定对保险公司的挑战
目前我国部分寿险公司缺乏有效的治理结构，或者设有治理架构，但尚未有效地实施及运行。很多寿险公司普遍存在的问题是过分关注资产方（如投资管理、证券选择）或负债方（如内含价值提升，业务现金流预测），却忽略了资产负债核心职能中的风险管理与资产负债表及资本管理职能。部分公司采取激进经营、激进投资的策略，导致业务快进快出、风险敞口过大以及流动性问题。
据悉，保监会将根据能力评估和量化评估结果进行差异化管理，扶优限劣，引导公司主动加强资产负债管理。对于资产负债管理较好的公司，将采取适当的鼓励政策；对于资产负债管理欠佳的公司，可能会对其投资和产品销售进行限制。因此，保险公司对于资产负债管理都进行了高度的关注，但是在具体落实监管规定时也碰到不少困难和挑战。
1、公司管理层如何真正融入到监管要求的治理架构中
《保险资产负债管理监管规则第 3 号：人身保险公司资产负债管理能力评估规则》（下称“能力评估规则”）的“基础与环境”部分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框架体系，但是各家公司在应用于自身时，面临到不同程度的困扰：
1.1“能力评估规则”要求公司在董事会下设立专业委员会，主任应当由董事长或拥有资产负债管理相关经验的董事担任。公司的董事通常不参与公司的日常管理工作，对保险公司的资产负债管理了解比较有限，尤其在审议资产负债管理，资产配置政策、业务规划、重大产品等方面专攻不同，审议决策的有效性和实质作用可能会大打折扣。保险公司在选定专业委员会的人员时，不仅仅只为满足监管要求，还应当考虑如何有助于切实落实专业委员会的职能。增加相关的培训，或者在专业委员会中考虑加入公司管理层的执行董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一问题。
1.2 根据监管规定，治理架构包括董事会层面的董事会和专业委员会，公司管理层层面的执行委员会和秘书处。执行委员担任着研究提出主要资产负债管理、配置制度和评估分析资产负债管理状况等工作，并需要提交专业委员会审议以及定期向董事会和专业委员会汇报情况。日常保险公司的决策流程中，根据公司性质不同，通常会由总裁办公会/党委会等公司管理层对报董事会的议案首先进行审议。那么在监管的资产负债管理这一架构中，执行委员会的提议在提交专业委员会之前是否应当在公司管理层进行审议，怎样的运作方式可以满足监管要的要求，并且决策链不至于太长而影响效率？公司在设定执行委员会成员和资产负债管理的会议制度时考虑总裁办公会的决策人员和执行委员会人员的重叠性，将资产负债管理相关决议加入日常总裁办公会的议题可以在一定程度加快决策流程。
2、如何解决监管治理架构要求与公司组织职责冲突
现行的保险公司通常在董事会或者管理层下设有风险管理委员会，薪酬管理委员会，预算管理委员会，投资决策委员会，产品管理委员会等。这些委员会，特别是投资决策委员会和产品管理委员会可能各自执行着资产和负债两端的相关职责。公司应当如何对现有委员会职责和架构进行调整，才能有效地满足监管要求，并且让各个委员会在资产管理管理中发挥有效的作用？比如投资决策委员会和产品管理委员会是否可以成为资产负债管理委员会的两个工作小组，分别负责资产端风险和负债端风险，这一架构也是英国的英杰华保险(AVIVA)集团采用的资产负债管理委员会的架构形式。
3、什么样的产品会产生重大资产负债影响
“能力评估规则”提出了重大资产负债影响的产品这一概念，对于这类产品需要专业委员会审议，并提交董事会审批。公司首先需要对重大影响产品做出定义。除了监管明确要求的“根据保监会相关要求须由董事会审批的产品”，行业培训材料也对重大产品给予建议，包括预估新业务保费占计划保费比例超过一定比例、预估准备金占公司整体准备金比例超过一定比例的产品。除此之外，重大影响产品还应当结合公司的总体资产负债管理目标，以下因素也是可参考的标准，包括偿付能力资本占用高（例如根据预测保费水平和投资策略未来三年偿付能力充足率最高下降x%)，需要单独设立投资策略的产品，会产生新风险类型的产品（例如变额年金产品，长期护理险产品）等等。
4.、如何建立高效的资产负债管理模型工具，及时提供决策支持
“能力评估规则”对资产负债管理模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模型考虑资产负债的联动效应、产品隐含的选择权、保证利益及客户行为等。
4.1 资产负债联动效应
根据“能力评估规则”，“资产负债管理模型应当考虑不同情景对分红策略和万能结算策略的动态影响，考虑资产负债的联动效应”。以分红险为例，保险公司现在常见的处理方法一是基于负债模型（如Prophet，Moses等）和收益率假设，直接预测分红产品的未来分红支出现金流，方法二是一部分公司会在方法一的基础上，由投资部根据负债现金流基于投资模型测算未来投资收益并反馈到精算部，精算部根据投资数据对原来的分红支出现金流进行调整，方法三:一些较为成熟的大公司会借助Prophet ALS等模型工具，综合考虑资产端和负债端的交互影响，得出更为精确的预测结果。
其中方法一最为便捷，但未能考虑资产负债的联动效应，不能满足现在最新的监管要求；方法二在方法一基础上进行了改进，但对资产负债联动效应考虑不充分，且手工调整需要精算、投资等多个部门协调配合，内部流程耗时偏高，不能将公司资产负债信息及时传递给管理层；方法三最为精确，但需为Prophet ALS投入较高成本，中小公司可能难以负担，此外，Prophet ALS模型相对复杂，运行效率偏低，而且对复杂模型的校验、管理和维护也给公司带来挑战。
对于初步建立资产负债管理模型的公司，可以采用Excel为平台的模型，通过整合公司资产端和负债端的数据，可以对资产负债联动效应进行简化模拟，大大缩减了模型运行时间，提升了数据处理效率，虽然精确程度上与Prophet ALS模型相比有一定差异，但是可以为公司管理和决策提供方向性、指示性的建议。此外，Excel计算逻辑更为透明，模型结果更加容易理解。
4.2 产品隐含的选择权、保证利益及客户行为
“能力评估规则”要求“保险公司在选择资产负债管理工具时应对产品的特性，尤其是产品隐含的选择权、保证利益及客户行为等因素给予充分考虑”。
对于隐含的选择权和保证利益，通常需要采用随机模型来测算其成本，但随机模型相对复杂，计算耗时，其结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经济情景生成器的结果。尤其在中国的资本市场相对不成熟的情况下，经济情景生成器的参数选择比较困难，往往需要加入人为判断因素，这样最后得到的结果的合理性也有待考量。
对于客户行为，公司可以采用动态退保假设等进行评估。但由于中国的寿险市场发展时间较为有限，大多数公司缺乏历史数据来支持动态退保假设的设定，且客户行为较难用公式来精确模拟，给模型预测增加了难度。因此，如何高效且保质保量地评估产品隐含的选择权、保证利益及客户行为，是保险公司亟待解决的难题之一。
5、绩效考核切实落实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绩效考核是公司与员工之间的一项互动，考核结果影响员工的薪酬、福利和职位，进而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和工作能力，帮助公司实现经营目标。但一项新的绩效考核的实施并非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目前资产负债管理本身对于大多中小公司来说还是较新的内容，管理层，董事会对于资产负债管理的理解并不完善和深入。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循序渐进地实行监管要求的绩效考核，通过考核，使得公司从工作层面到管理层都能把资产负债管理理念，真正贯穿在公司的经营管理中，是对保险公司人力资源提出的新挑战。
结语
最后，资产负债管理应该是企业经营管理实践，是协调各利益主体利益的整体管理体系，是在给定的风险承受能力和其他约束条件下，为实现企业财务目标而制定、实现、监督和修正与其资产负债有关决策的持续过程。公司解决上述困难，符合监管的评估要求，还只是一个起步，更重要的是公司需要让资产负债管理切实参与到经营管理的各个环节，在战略规划，风险预算，产品管理，投资管理，资本管理等方面发挥它的管理功能，从而助力公司经营目标和财务目标的达成，使得资产负债管理真正成为公司的核心竞争力。
(作者系普华永道中国保险业主管合伙人）
